一、问题的提出
随着我国高等教育系统的规模、层次、类型与学科的扩展，高等教育的多样化越来越明显，与高等教育利益相关的人群日益扩大，各种各样对高等教育的评估也不断涌现，包括大学排名、教学评估、科技评估、学科评估等。外界对高等教育评估越来越多，高校面对的外界压力必然就会增加，为了消减越来越大的外界压力，高校很有可能采取的手段之一就是向院系传递压力。
因此，可以预计的是，未来我国高校内部的院系评估会越来越多。院系是高等教育教学、科研与社会服务的基础单位与基层机构，是真正决定教学、科研和社会服务质量与水平的当事方，没有一流的院系，就没有一流的大学。因此，为了我国整个高等教育系统的质量提升、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以及高等教育强国的建设，非常有必要广泛开展院系评估。
所谓院系评估，顾名思义，是由高校自身主导的对其校内各从事教学、科研的学院、研究中心或者学系的评估。相较于对学科、大学的评估而言，对院系的评估比较小众。主要原因在于，尽管存在争议，但是对学科、大学的评估还是有不少得到公认的可比指标，比如科研经费、科研发表、杰出校友比例等，而对于同一大学的不同院系却很难用统一的标准进行评估。比如，对于科研经费、学术发表等，显然很难直接对比文科院系与工科院系。甚至同属工科领域，不同学科的情况，也无法做到直接横向比较。
本文选取国际上在院系评估上有着较好经验的三所大学进行分析与介绍，希望通过对它们在实践过程中的评估目标、指标、过程与评估结果的使用，为我国“双一流”建设提供借鉴。分别以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田纳西大学和英国的利物浦大学为例进行分析。
二、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案例
1.具体措施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于2002年6月提出《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术战略规划》，指出因为资源一直是稀缺的，不能为了满足学术计划的覆盖面而牺牲学术计划的质量，因此必须将稀缺资源用于卓越的学术计划以保证每一个项目的质量。为了实现这一战略目标，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决定要对院系的学术计划进行评估，重点评估这些计划的机会、挑战与未来，最终确定哪些院系的学术计划应该发展，哪些应该重组，哪些需要重新定义或取消。
评估程序包含4个阶段，分别是前期准备阶段、参评院系自评阶段、外部评估专家现场评估阶段以及评估报告评议并公示阶段。
具体又划分为8个步骤，分别是评估项目的选择、自评内容的确定、院系自评与数据分析、外部评估专家的遴选、外部评估专家现场评估、评估专家向评估监督委员会报告结果、评估总结会(wrap-up meeting)以及院系反馈整改。
为确定评估项目，校方并不是直接下达行政命令，而是和院系展开充分的沟通与互动，并邀请学校其他职能部门参与讨论，比如学校的研究生院长、研究生委员会、预算部门主席、校园文化委员会、学术规划及资源分配委员会、规划及分析办公室主任等。经过多方充分沟通后，才确定最终的评估项目。确定评估项目后，校方和院系继续进行交流与互动，以确定在已被选定的被评估项目中具体哪些内容或问题需要得到评估。
为了更快、更有效地确定评估内容，校方和院方会专门进行一次“破冰启动会”（kick-off meeting）。“破冰启动会”由副教务长（Vice Provost）主持，系主任或者学院院长都参加，而且学校一些职能部门的专业分析人员也参加，比如校公平和包容办公室（Office of Equity and Inclusion）的分析师，来自规划和分析办公室的数据分析员。“破冰启动会”的一个重要功能是针对每个被评估的项目成立评估小组。这个评估小组将最终确定出被评估项目的评估内容。
确定了评估项目及其内容后，接着就开展院系自评与数据分析。院系自评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院系评估的核心。自我评估需要院系：对自己取得的成绩进行总结；对自己的学术方向进行反思并做批判性评估；对自己未来的发展做一个中长期的优势、劣势、机会和挑战分析（SWOT分析）。
在自我评估时，院系必须要基于自身已有的项目，但又在最终的自我评估报告中要做到对已有项目的超越。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为了指导院系进行自评，从院系的使命与战略定位、师资管理情况（包括教学质量、教学工作量、对学生的指导、师资的招聘与人力资源管理、学术交流等）、系的研究计划、本科教育、研究生教育、员工与设备资源、系的管理等方方面面列举了数十条问题，让院系在自评时进行回答。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院系评估既包括自我评估，也包括外部评估。自我评估结束后，就要开启外部评估。在进行外部评估之前，参评院系负责提交10～15名外部评估专家候选人名单，3个大学内部可比较院系名单以及2～4个外校同类可比较院系名单。这样外部评估专家可以根据大学内部可比较院系和外校同类可比较院系对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某个特定院系进行评估。
在推荐、遴选外部评估专家时，参评院系必须参照如下标准:（1）声名显赫且客观理智；（2）具有丰富评估经验；（3）名单必须反映该学科领域的性别和族裔多样性；（4）名单应该在学科不同的主要领域上均有覆盖，尤其要遴选那些对整个学科都有很好把握的人选。除了上述四个标准外，还需要避免提名的专家与参评院系在过去10年内有过密切联系或有过合作研究。而且参评院系在提名外部评估专家时，应详细说明每个提名专家和参评院系可能存在的利益冲突。
在进行外部评估时，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非常重视学生的意见，会专门安排各层次各类型的学生参加外部评估的座谈，在收集学生对评估报告的意见时，单独列出研究生的意见。经过现场评估，外部评估专家撰写外部评估报告。
学校负责教学、学习规划和设施的副教务长是评估监督委员会主席，主席负责召集相关学院院长及委员会成员举行评估总结会议，对所有评估文件进行最后确认。总结会议结束后会形成一封总结评估、发现问题并提出针对性解决方案建议的“评估结果信”，由常务副校长及副教务长签署后发送至接受评估的院系。
这封“评估结果信”具有较强的“硬约束”，因为其中给出了一系列参评院系存在的问题及问题的解决方案，还包括问题解决方案的实施时间表。
因为“评估结果信”具有较强的“硬约束”，因此参评院系接到“评估结果信”后并不意味着评估就此结束。相反，参评院系必须针对评估结果进行正式的反馈并进行相应的整改，还需要在随后的年度汇报中详细说明针对评估结果采取了哪些相应的行动。
2.相关启示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是一所全球顶尖大学，然而其并不因为自己处于全球顶尖位置而有所松懈。相反学校有着深刻的危机意识，不但主动开展制度性的院系评估，而且还将其定位在学校重大战略的高度。这是因为学校深知资源一直是稀缺的，如果不进行制度性的院系评估，那么就无法保证稀缺资源的使用效率。
所以，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看来，院系评估是保证自身保持领导地位与学术卓越的重要保障，是一项战略性的防范措施。比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术战略规划》提出的评估标准指出，追求卓越是评估的首要标准也是其核心标准，要求院系的每一个学术计划都应在声誉、对知识的贡献、拥有一流人才等方面成为全球领导者。
从这个角度看，我国的很多大学在“双一流”建设过程中更是面临着如何分配有限资源这一问题，那么不妨借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开启战略性的、制度性的院系评估。
为了保证评估的效果，我国大学在进行院系评估时，可以借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硬约束”——有评估结果，就必须有随后的问题解决方案以及具体的行动，否则院系评估容易流于形式，“劳民伤财”和“雷声大、雨点小”。
虽然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进行的是院系评估，但深度参与人员却非常广泛，不仅包括院系人员，还包括学校很多职能部门的高级行政管理人员和专业的分析师等，这样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院系评估的片面与短视。
在具体评估过程中，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采取内部自我评估和同行外部评估相结合的方法。院系自我评估能够充分发挥被评估对象的主体意识和问题意识，并有助于促进院系自我修正与自我发展；同行外部评估能够避免“当局者迷”，通过设立可比较的校内外院系评估标准，保持清醒的竞争意识与危机意识。
三、美国田纳西大学的案例
1.具体措施
如果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院系评估主要着眼点是学术计划，那么田纳西大学的院系评估则在于突出学生培养基础上的全面系统评估。田纳西大学对自己院系的评估主要包括以下5个方面：项目成果、课程、教育与学习环境、教师、支持体系。
项目成果主要是评估在快速变革、多元、互动的社会中被评估院系的学生是否具有系统化、批判性的思维，是否能够理解多元文化并建设性地参与团队合作。评估方法是抽取学生，对被抽取到的学生进行标准化的测试。对项目成果的评估结果同时可用于将来院系课程设置的调整。
对课程的评估既包括对主修专业（major）的评估也包括对辅修（minor）专业的评估，评估方法主要是邀请外部专家根据院系现有的师资给出课程各方面的改进建议。
对支持体系的评估包括预算执行、仪器设备、设施与办公场所以及学生的毕业率与保持率等。
对教育与学习环境的评估包括教学实践和丰富的机会、多样性议题、指导、学生评价和教师教学和图书馆馆藏。除了重视学生研究方面的指标外，田纳西大学在对教育与学习环境的评估时，还关注为学生提供非学术岗位实习的情况、为学生提供就业与志愿者活动情景等，希望通过评估促使院系为教师和学生提供一个更加系统与全面的成长环境。
对教师的评估也包括很多方面，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是要求每个教师都提交一份评估报告，然后根据每个评估报告给教师的绩效进行等级评定。
2.相关启示
田纳西大学的院系评估采用的是内部评价和外部评价相结合的方式，注重对效果与效率、教学、课程、培养与科研、学生与教师等多角度的评估。
田纳西大学院系评估的一个主要目标在于提供培养学生批判性思维和分析能力的学位，并且在变化迅速、多样化趋势明显、联系日益紧密的世界中更好地发挥作用。除了给毕业生提供技术技能外，还力图使他们对文化和社会了解深入。
我国大学在进行院系评估时，同样要注重对教学与科研、学生与教师等全面系统的评估；要强调质量保障与激励相结合，注重对效果以及资源利用效率的评价，这样就能避免不同院系之间一些指标不可比的问题，同时又起到了非常好的引导作用；要强调对教学相长的评估，比如在对课程评估中，加入学生参与学术探索、教师研究等指标，这样能够避免教学与科研之间的割裂，促进教师将教学与自身的科研相结合，还能在课程教学中促进学生的学术研究。
四、英国利物浦大学的案例
如果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院系评估主要是为保证其学术上的领导位置，田纳西大学的院系评估主要是希望通过教学相长促进学生的教学与培养，那么利物浦大学的院系评估更多是为院系提供支持与建议，以满足学生多元的需求。为此，利物浦大学专门成立了学术质量与标准委员会，为院系提供教学项目的质量与改进、学生参与、学习与教学、学术规范以及协作等方面的指导与支持。
1.教学项目质量与改进方面的评估
学术质量与标准委员会要求各院系定期提供教学项目的发展规划、年度主体计划、年度项目计划和回顾。其中教学项目的发展规划需要院系关注新的教学项目建设、对已有的教学项目进行完善与改进或者撤销不合格的教学项目。
教学项目的任何改变都需要告知学生并征求学生的意见。而且新教学项目的出台应遵循以下原则：促进学生积极和及时地参与设计；鼓励学生积极主动、建设性而非被动的参与；应通过不同的媒介手段，及时、充分地与学生沟通，使他们能够提供有用且有效的反馈。
回顾是为了让院系自身提供关于教学项目的水平和质量的信息，以便让大学能够检查院系的教学项目是否达到了大学所规定的质量状况。
2.学生参与方面的评估
利物浦大学非常重视学生参与，希望通过对学生参与的评估，使更多学生参与院系的建设甚至学校的建设。为此，利物浦大学通过学术质量与标准委员会成立审查小组对学生参与进行评估，或者直接向学生团体寻求意见进行评估。对学生参与的评估指标由6部分构成，分别是参与学习、参与制度建设、参与社团、设施建设、支持系统和未来发展。
3.学习与教学方面的评估
利物浦大学认为学生是大学做出规划的中心，因此对院系的评估非常注重学生的学习与教学，在评估中强调教学活动的持续发展和创新，评估指标包括：课程的卓越性，比如在课程中是否加入了国际视野的元素、是否对学生的就业技巧有提高、是否体现了技术进步等；教学的创新性，比如课程设计中是否有创新、课题设计中是否有创新、教学评估中是否有创新；学习环境，包括是否给学生提供了合理的学术计划、是否关注了学生的健康等；对学生的激励、教育和联系；学生的终身学习素养的习得；学生的就业率。
通过上述指标的评估，利物浦大学希望能够给学生持续提供灵活的、有吸引力和创造力的教学与规划，通过国际项目和交流使得学生具有国际视野和国际竞争力，力图使学生通过学习实现人生价值。
4.院系协作方面的评估
利物浦大学要求院系在教学、研究与公民参与三个方面开展协作。
针对教学，要开展教师之间以及与其他大学之间的协作；针对研究，要开展研究中心之间的协作，研究中心与慈善机构之间的协作；针对公民参与，要进行院系与校外第三方机构的协作。
五、结论与建议
从这三所大学进行院系评估的案例中可以看到，虽然不同学科之间很难比较，导致大学内部进行院系评估存在一定困难，但是如果能够从大学自身的定位与发展出发设计院系评估，院系评估就不会是“关公战秦琼”，而变得可比与可行，评估结果也变得可信与可用。基于这三所大学院系评估的案例分析，本文对我国高校的院系评估提出如下建议：
其一，国内一些高水平大学的相关部门（比如规划处）不妨开始进行院系评估方面的研究与实践，同时与学校的战略规划结合起来。这样院系评估就能更好地得到院系的主动配合，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其二，大学进行院系评估时，一定要事先对自己的定位与发展目标做出清晰的判断，然后在此基础上设计相应的院系评估的制度与方案，切忌盲目照搬。
其三，为了避免不同院系、不同学科之间很多客观指标（比如学生规模、科研经费、学术发表等）不可比的问题，在做同一所大学内部不同院系评估时，可以侧重对资源利用效率的评估，侧重激励教师在自己原有水平上的不断提升，侧重对教学相长的引导。
其四，让大学内部的各方都积极参与到院系评估中来，包括学校职能部门、教师和学生。尤其是教师和学生，这是大学的核心群体，是高校教学和科研的直接承担者与参与者，要在制度上保障教师和学生参与院系评估的权利，要多渠道听取教师和学生的各方面意见。
（来源：《江苏高教》2018年第11期）
